暮色如墨，将千山浸透，烟雨似纱，垂落山间石阶，破庙檐下，蜷缩着个叫阿染的少女，她用半截炭笔在粗糙麻布上勾勒远山，炭灰沾了指尖浑然不觉，眼底是与年纪不符的沉静——像被溪水磨圆的卵石，藏着旁人看不透的韧，她画惯了雨后青苔、石缝野草，富贵人嫌她画“晦气”，孩童用石子砸她的画板，她只是默默擦去泥点，重新落笔，炭笔在她手中仿佛活了,寥寥几笔便让狗尾草有了脊梁。
山腰竹屋里，曾为京城最负盛名画师的黄甫桀，正将未完成的山水投入火盆，宣纸卷着焦边，墨色松树在火舌中扭曲，一如他困顿的心：三年前，他因拒为奸相作画遭追杀，跳崖后被山民所救，隐居于此，画遍山间草木，却再也画不出一笔有魂的线条，直到那日下山买酒，撞见镇口角落里的阿染，他买下她所有的画，铺满竹屋地面，夜雨敲窗时，他盯着那些画看了一整夜——野草叶尖挂着露水，石阶裂缝里藏着蚂蚁，连破庙屋檐的水珠都像要砸进人心里，他忽然明白，自己缺的不是技巧，是她画里那股“活着”的劲儿,是历经困苦却向光而生的倔强。
他开始“偶遇”她：被地痞刁难时，他用一幅《恶犬图》吓得对方屁滚尿流；生病买不起药时，他默不作声将草药放在她门口；因画不出“喜庆”画被退单时，他带她看山间日出——“你看，太阳从最暗的山谷里升起来，才最暖。”他教她调色，她教他看见尘埃里的美，竹屋烛光下，他画她，她画山，炭笔与狼毫在宣纸上相遇,像两颗孤独的星撞出了光。
江湖却没放过他们，追杀他的爪牙循着画作风格找来，却揭开了阿染的秘密：她父亲曾是前朝画师，因拒绝绘制皇室秘藏的《山河图》被灭门，她自小隐姓埋名，画作里藏着的“山河笔法”，正是开启《山河图》的钥匙，刀光剑影破开竹屋那日，阿染挡在他面前，像只护崽的母兽，他却将她拉到身后，执起三年未画的狼毫，在宣纸上狂草疾书——“有我在，这世间风雨与你无关。”墨迹如剑，直逼来人首领，原来他隐居三年，画的不是山水，是破局的招；看遍草木，是为练就“以笔为刃”的本事。
雨停日暮，光穿透云层照在沾血的宣纸上，他扔下笔握住她的手：“走，我们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，画一辈子画。”阿染从怀里掏出一幅折叠的画——黄昏烟雨中的竹屋，屋檐下他低头作画，她趴桌打盹，画角题着三个字：轻烟染，后来，江湖上再无黄甫桀，却多了两幅传世之作：《日暮归处》里山雨相拥，《人间烟火》里市井生息，有人说画里藏着他们走过的路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，那日暮轻烟里，不仅有画,还有比画更深的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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