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深秋的风裹着枯叶掠过沈婉的院门时,她正跪在佛前,指尖捻着褪色的佛珠,木鱼声在空旷的屋里敲得人心头发颤,桌上那块灵牌上的“萧景珩”三字,被香火熏得发黑,边角却因她三年来的日日擦拭而温润如玉——这是她守寡的念想,也是扎进心里拔不出的刺。
三年前,边关八百里加急传来萧景珩战死的消息时,她正怀着他未出世的孩子,那夜雨下得像要塌了天,她跪在灵堂前从天黑到天亮,小产的血浸了青砖,却抵不过心口的空,族人劝她改嫁,她抱着灵牌不撒手;乡绅觊觎萧家田产,她提着菜刀守着门,愣是没让人踏进院门半步,无数个独自熬过的夜,她总对着灵牌低声说:“景珩,你再等等我,等我把萧家撑起来……”
直到这天晌午,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——不疾不徐,却带着她刻在骨子里的熟悉,是萧景珩从前上朝时,靴子踩在青石路的节奏,她手里的佛珠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以为是风声作祟,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,停在院门口,木门被推开时“吱呀”一声,像把她的心从胸腔里拽了出来。
“婉儿。”
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,却让她浑身一颤,她猛地抬头,门口站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:玄色旧甲上沾着干涸的血渍,脸上横着几道新疤,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模样,只是比从前更冷、更沉,像一柄从血水里捞出的刀,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,可看向她时,眼里的光却瞬间软了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萧景珩一步跨进门槛,满身寒气裹着风雪扑面而来,却直接将她拥进怀里,他的手臂箍得那么紧,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,下巴抵在她发顶,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:“婉儿,我回来了。”
沈婉僵在原地,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,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,她等了三年,梦了三年,可真当他站在面前,却只觉得陌生——他身上有她不熟悉的血腥味,有边疆的风沙味,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疏离,她以为重逢会是抱头痛哭,会是失而复得的狂喜,可此刻只觉得慌,像平静的湖面被扔进巨石,砸得心口发闷。
这三年,她不是没动摇过,去年发大水,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帮她修好了漏雨的屋顶,他温言软语,递来的热粥冒着热气;前些日子她染了伤寒,也是他日日送药,守在床边,眼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,她曾以为自己心里只有萧景珩,可这些细碎的温暖,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住了心。
“你……”沈婉推开他半步,指尖颤抖着抚上他脸上的疤,“这些年……你到底在哪儿?”
萧景珩抓住她的手,掌心粗糙,全是老茧。“战场上死里逃生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,“你……过得好不好?”
一句话,让沈婉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,好?她守着萧家破败的产业,应付着族人的刁难,流过多少泪,受过多少委屈,只有她自己知道,可看着眼前这个死里逃生、满身伤痕的男人,那些委屈突然说不出口了。
可她不知道,萧景珩的归来,远不止重逢的喜悦,他带回来的,不仅有边疆的战火,还有一场关于背叛与阴谋的漩涡——当年他“战死”的真相,族里人对他田产的觊觎,还有她心底那个悄悄生根的教书先生……所有被时光掩埋的秘密,都将随着他的回归,一一浮出水面。
守寡三年的孤寂,在重逢的刹那碎成齑粉;而未知的波澜,正汹涌着,要将他们再次吞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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